那骑士点燃火把往洞内走来,吕尚文借着微光取过打火石点燃营火。阴影褪去,沃尔克异于人类的外表暴露了出来。“兽人!”骑士低喝一声,右手按上剑柄,身子前倾,下一刻便会痛下杀手。吕尚文急忙起身,为那瑟缩的孩子遮挡逼人的敌意,质问道:“你身为骑士的荣耀呢?向这样的儿童出手难道就是骑士精神?”
“它是兽人。”骑士盔缝中溢出的话语令火旁的吕尚文打了个寒战,那是一种谈论害兽的语调,就如同“它是老鼠”“它是蟑螂”,使得杀戮与迫害成为义举而非恶行。不是所有法西斯都是灭绝人性的恶棍,他们只是坚信自己所奉行的正义,而为此牺牲了怜悯,将灵魂托付予“崇高”的目标。从某种角度讲,他们做出的牺牲不下于广为传颂的殉道者,扭曲人性以换得宗教上的精神享受。这是屡见不鲜的,历史告诉我们,人类是一极易被氛围所操控的物种,匪夷所思的举止放于其时其境便成了理所应当。
吕尚文盯着骑士的面甲,试图从那些缝隙中窥得一星半点表情,可只能看到深沉的黑暗,不过既然那剑仍在鞘中,就还有斡旋的余地,他开口道:“所以呢?你能承诺对穷凶极恶的人手下留情,却要向一个兽人幼子拔剑吗?”“供奉恶魔的兽人是神之敌,别忘了他们的侵略,别忘了他们是如何践踏我们的土地,屠戮我们的族人。他们天生就是嗜血而狡诈的野兽,天生就是恶魔的爪牙。”骑士如此说道,随着话语,手握紧了剑柄。
吕尚文额上见汗,骑士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对兽人的歧视普遍存在于人类社会,可这样尖锐的敌意还是头次遇见。或许对这样手无寸铁的孩童出手骑士的良心还抱有排斥,可当厌恶远大于此,他必毫不犹豫地挥下剑刃。应该算是好人吧,吕尚文这么判断,他的举动大约是被正义感所驱使,因此驳倒那种认为兽人既是恶的观点或许能改变他的态度。
现在吕尚文的进攻手段也只有嘴炮了:“神创造了世界,创造了人类也创造了兽人,都是神的子民,却擅自把对方当做神敌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况且有资格成为神敌的恐怕只有神吧。”他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接着缓慢而沉重地吐出这样的话语:“这不是对神的亵渎吗?”吕尚文对这个世界的宗教知之甚少,只能在只言片语中看出那是一种一神教,从地球来看,一神教往往涉及创世与全知全能,他也因此大胆地如此开口。
“它们并非神的造物,他们是恶魔的子嗣。”骑士毫不犹豫地回应道。“神允许他们的存在。”吕尚文并没有因此退缩,这些话语实则早存于心,此刻拿出来正应了时候:“你是在置疑神的全知全能吗?它允许光明,也允许黑暗,允许蝴蝶。也允许蝙蝠,他知晓一切,他创造一切,他允许一切,用人狭隘自私的眼光来代替神做出裁决,断定神所允许的事物违背神的意志,这不是狂妄吗?”
假设神并非全知全能,那他就有弱点有凡根,只是高于人的存在,而并非一切之主万物之父,那这崇拜就缺乏神圣性,成了一种对强权的卑躬屈膝。如果神全知全能,那必然是超越人类逻辑的无法理解的至高无上(逻辑上不允许全知全能,譬如造一块它无法举起的石头)。那是无可违背的权与力,自然不会有什么渎神的事物,至少在人的眼界中。所谓宗教中的种种信条与守则,难道不是人类僭越了本分,妄图接近神祇的愚举吗?当然,如有神灵的话这也是它所允许的就是了。吕尚文也算亲面神灵的“天选者”了,他明白什么是神灵应有的姿态,因此敢断言以上正是真理(在本作品中)。
“至于战争。”吕尚文并没有就此止住话头:“我们要记住的应该是战争带来的伤痛,而不是仇恨,忘记历史意味着背叛,但记住历史并不是为下一次战争做准备,而是记住那些血那些痛,明白战争的丑陋,珍视和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报复只会带来更大的不幸,却永远无法弥补过去的损失。”他陡然指向沃尔克:“他的父母,因人类而死,一个孩子,被鞭子驱赶着离开家乡,到这个对他毫无爱与同情的国家当做货物售卖。想想你自己,能承受这样的痛苦吗?这样的事,难道你要冠以神的名义认为是正义之举?和恶魔有什么区别?”
骑士嗤笑一声,声音中有着不屑:“你的意思是应该宽恕所有的罪恶咯。”吕尚文张张嘴,可一时间并没能做出回应,这样的言论确实太过圣母,但他仍旧认为因历史而来的迫害必然是一种错误,在骑士面甲后投来的冰冷视线中埋头思忖着。那按在剑柄上的手没有拔剑的意思,但却丝毫不曾放松,似乎要在言论上击败对手后再予以制裁,借此贯彻某种正义。
吕尚文抓住了一些东西,抬起头来,将它们组合为语言答复道:“应当惩罚的是罪恶,需要宽容的是无辜。你是骑士还是凶手,就取决于你能不能做到这一点。放纵杀意自然很轻松,可骑士的剑我想是为守护而锻造,还是说那只是我的误解,你们和刽子手没有区别。你要让你的剑,染上这样的毫无罪过的孩子的血吗?你要在全知的主与全能的父之下上演兄弟残杀吗?”
不得不说吕尚文还有几分神棍气质,无师自通地搬出了神的名头,这样中二的话语在现代社会只会让人觉得好笑,可对于一名重视荣耀坚持正义并信奉神灵的骑士而言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他将视线从吕尚文身上越过审视着沃尔克,压力在默无声息中弥漫。骑士慢慢放开了剑柄,一步步朝前走去,吕尚文护着沃尔克从火堆旁退开,而他则在火堆旁坐下后取下头盔说道:“我会时刻盯着它的,我不介意割开它的喉咙。”
吕尚文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有闲暇观察起这名骑士来。那板甲满是脏污,划痕与凹陷看得出经历了恶战,锲于左臂铠的盾上绘有简笔勾勒的女性侧脸,环以紫罗兰的花束,腰间的短斧与匕首让吕尚文自知之前认为对方交予佩剑就能保证安全是多么天真。穿戴者是一名栗色头发的欧风帅哥,粗大的骨骼支撑起刚毅的轮廓,五官也有着相协调的硬朗笔触。深绿色的双眼此刻正盯着火焰,眉头皱起,似有什么难解的问题,但那似乎并不是源于吕尚文二人。
吕尚文听说过美德骑士的强大实力,有什么能让他如此狼狈,脑子里能浮现的也只有那个噩梦般的怪物。“你是为了那个来的吗?”吕尚文隔着火堆坐到骑士对面问道。骑士抬起头,双眼盯住了他。吕尚文咽下一口唾沫,对方身经百战的逼人气势让他喉头发紧,真难想象此前如何抛出那些长篇大论,他将目光垂下说道:“那个怪物,不像是人间的东西的怪物,你是为了那东西来的吗?”
“你见过它?”骑士用问题代替了回答。吕尚文点点头:“我们的商队被袭击了,我和他逃到了这里还好有这个山洞。它还在附近?”“是的。”骑士肯定的答复让吕尚文心底一凉,自己还是太缺乏危机意识,如果在这里被那怪物堵了正着,十条命都得交代,火堆里可没有不死人的骨头,无法让他反复复活跑雾门。骑士接下来的话语让他安心不少:“我和它交战了几次,却怎么都没有办法杀死它。”
“它是什么?”吕尚文抬起头来问。骑士眉头皱的更紧,沉默片刻后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他现在是什么我不知道,他活着的时候是一名狮鹫骑兵。死了没有归于欧姆拉,悖离神的意志,因此堕化为这般模样。”
“不死族吗?”吕尚文脑海中跳出这一名词。“不死族?”骑士疑惑地发问。吕尚文一愣,说道:“这是我故乡的传说,就是指死者具备意识还能行动,一种既不是活着也不是死去的状态。”“居然会有这种传说。”骑士显得很费解:“你的故乡发生过同样的事吗?”吕尚文摇摇头:“没有,只是有些疾病或许会导致类似的情况发生所以有这样的传说吧。赭红鼠村发生的就是这么回事吗?”他心中一动,在话语的末尾问道。
“传开了吗?”骑士倒并没有避讳,点点头道:“我本来也是要赶赴那里的,可是在这边居然也有目击报告。太奇怪了,突然之间这种东西就出现了。”火焰的噼啪声中,两人陷入了沉默,沃尔克对骑士抱有恐惧缩在一边也不言语,夜渐渐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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